卖炭翁改写成简短小故事(中学生改写《卖炭翁》,不是神笔马良吧?)
柴房的门被推开,我听着响声轻轻睁开眼睛,带着些青蓝色的光顺着门的角度慢慢地淌进来,再流入我的眼睫里,完全睁开时,一个清瘦的黑色剪影出现在我眼前。
那人发须灰白,脸颊瘦弱,腊色的脸被冻出一层病态的红,眸子有点儿浑浊,青色上衣,灰色长裤,显旧的袜子和一双纳了很多补丁的鞋——是我的主人。
我从干草垛里慢悠悠地支起身子,对着他轻轻唤了一声,他笑着抚了抚我的毛发,将我身旁的竹篓提到背上,弯下身子打开我面前的栅栏,牵着系在我脖颈上的绳子走了出去。
外面天不太亮,风泛着灰蓝色的凉意,安安静静地掠过我的毛发,带着一阵冬天独有的寒冷与寂寥。
他拉着我到水槽边上,舀了些水下去,又放了一摞长长的甘草在旁边,取了水槽旁的斧子带上,我一边咀嚼一边看着那一抹青色在风里慢悠悠地颤,最后消失在山间的雾里。
他踏着逐渐消散的雾回来,放下装满木柴的背篓,在土窑旁蹲下,将窑上封住的口子开开,执着火钳慢慢地探进去,将已经封了七天的木炭一块块的夹出来,再将旁边叠在一起的竹篓拆开来,把炭放进去。竹篓装上推车,上面盖一只竹片做的封盖,用绳子牢牢地捆紧,再从推车上颤悠悠地爬下来。
我有些困倦了,事实上冬日的甘草并不好吃,草质疏松干瘪,嚼之无味。一口水下去,胃里便是凉的发苦。
那人喝了些水便坐在一个土包旁编起竹篓,一圈一圈地编。
土包是一个女人睡觉的地方,她特别懒,已经睡两年了。每天主子都要叫她起床,但她从来都不回答他。
“老婆子,你看我竹篓编的可快吧,不过肯定没有你快,村里人都想你的竹篓子,今天炭已经装好车子了,明天就去卖啦,希望天气冷一点好卖些,阿牛的状态最近不太好,应该是草太硬了,家里娃子改明儿不知道能不能打仗回来……老婆子,你在那边注意身体……”
主人的话总是各种话串在一起,但是并不刺耳。
天很快黑了,他只吃了几个硬邦邦的馒头便将我关进柴屋,屋子里隔了一小块地让我休憩,周围都是堆着的木头,我在屋子里常会想,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食,不然怎么每天都只吃一点点,虽然那白色的团子硌硬,但那女人在时他总是吃的很多。
晚上睡的不太好,因为夜里风不知怎么得刮得很大,吹得门吱吱呀呀地响,有白色的飞沫从门上的通风口飞进来,舌尖碰到的时候,它就融成冰凉的水。
第二天主人很早就把我带出去,让我拉着车子向着城镇的方向走,一整车的炭实在是有些负重,他也不急,只是带着我一路碾过冰面和雪地,入眼皆是白茫茫,他戴着一顶竹子编的宽檐儿帽,一手摁着帽子一手拉着我颈上的绳子在风里行进。
我不知道走了多久,只是感觉太阳终于从山谷里睡醒,却是烈阳,照的人牛俱疲,汗流浃背,加上白茫茫的雪将光抛得亮如镜子,实在疲累极了。
主人将我身上的绳子卸下去,车子置在旁边的树身上,他坐下去,身形显得佝偻而脆弱。
前面是一片腐烂的黄泥地,狰狞又散发着恶臭。
两匹马上面坐着一黄一白两道身影,由远及近,轻快地踏着步子过来,经过泥地时,蹄上沾了一片脏污,那马匹厌恶地往下一瞥,眼神掠过我时不屑地哼哼几声。两匹马筋骨健硕,应是比我年轻许多,也是养尊处优者。
我并不想去和它争辩,但身旁的青色身影却有些颤抖。
两匹马围住我们,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的黄衣身影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撑开:“皇帝有令——集物宫室也——”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,带着浓厚的女气,阴阳不分。他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主子的眼神也是既带着蔑视又充斥着狐媚之意。
黄衣的收了卷子,白衣的便从马背上翻身而下,将车绳又往我的身上一系,主人欲言又止,眼中惊恐,却是强压了惧意颤颤地挡在了我前面:“官老爷……”他不知道说什么,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。
“我就是个讨生活的……能不能……”
白衣的踹了他一脚,斥道:“死老东西,起来!”
主人身形有些颤抖,却是不起:“官老爷……您就放了我吧……”
白衣从怀里扯了什么东西出来,往我脖颈上一甩,我只觉得上边落了层雾,轻轻盈盈的。但心里却是苦涩得很。瞧着主人那蜷成一团的样子,实在是有些窘迫,便轻轻地唤他一声:“哞——”
主人回头望望我,没有笑,只是支着身子慢慢地站起来,裤腿上一片污泥。
“去你妈的死畜生,走了!”白衣的往马背上一跃,他黑色帽子后边的两片黑布便颤了颤,我不想听他的,主人却是回头对着我苦涩地笑,我只得从了他。
耳旁的喧闹声越加清晰,前面两人只是昂着头骑着马经过,人群突然变得静默而嗫嚅,纷纷散开,像用手拨开了水流。一个小孩拿着一个木制的鸟在街上跑动,不小心拦住了两匹马的去路,白黄两人却是没有停下的意思,继续驱着马向前,速度不快,却是一脚绊倒了那个小崽子,她跌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,欲要哭泣,一个女人便眼疾手快的将她抱走,应是她的母亲。
小孩子的木头鸟落在地上,伸着肉乎乎的手要拿,母亲把她摁在怀里头,轻声呢喃。马的蹄子再次落下,第二匹马的蹄子接踵而至。
木头鸟被踩碎成片。
我继续向着前方走着,背后是崽子的哭声和女人轻声软语的安慰声。我的眼眸低垂,不愿再想,主人在我之下慢慢地走,他的发丝苍白而老旧。
我不知道走了多久,只是觉得眼前人停下,有几个灰袍的小厮围着我将炭卸了下来。
白黄两人下了马,眼神投向我。黄衣对着白衣耳语几声,白衣便踱着步子向着主子走来。扔了两匹红绫给他,又将我颈上的雾扯下来——也是红绫,揉成一团扔给我的主子。
“老头,你这牛——”
白衣的笑起来,“看起来不错啊。”
主人的神态本已是空洞,却应这话震得回过神来。
他仓促地呼吸着,“官老爷……您就大人有大量……放过我们家吧……”
“别不识抬举——”白衣在主人旁边压低了声音,我却听得真切。
主人又跪下去,他实在是老了,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,只是不断地磕着头,和石头地板的撞击声清晰可辨。
白衣的欲要叱骂,黄衣者却是将他制止住,饶有兴致地看着主人磕头,招招手让小厮把车推走,转身离开,白衣的回身吐了口唾沫,也跟着离开。
主人从地上爬起来,使劲爬上我的身子,瘫软在我身上。
我慢慢地将他驮回家里,村子里有人见着他的样子,去叫了村医过来帮他包扎伤口。
他从村医那里回来时一如往常,将我的门打开,带去吃甘草喝水,去山上砍柴,回来烧炭,只是总是怔怔愣愣的,望着远远的山脉发呆。
过不久有人送了一封信回来,说是从边疆寄来的。他那天竟然笑了,带着我一起读信,我看不懂,但他却读的很是认真,眼眸低垂,花白的头发轻轻地在风中颤着,眼角的眼纹慢慢地舒展开。
但他没有一直笑着,我看见信封里有一块牌子很是眼熟,之前家里另一个男人常常戴着它,不过已经离开很久了,主人说是去“打仗”。
那晚他真的很奇怪,把柴房的门敞开来,把我脖颈上的绳子解了下来,绑上一块红绫,一直念叨着“你走吧,你走吧”。我实在觉得莫名其妙,觉得他可能是前几天的伤还没有好,便探头去蹭他的身子。
他竟然哭起来。
——抱着我嚎啕大哭,一边咳嗽一边哭,哑着嗓子迷迷蒙蒙地呼唤着:“儿啊……儿啊……老婆子……”,循环往复,很晚的时候他大概是累了,便睡去了,在我的甘草堆里,我不知道该做什么,甩着尾巴帮他赶走蚊蝇。
月光毫无保留的倾泻下来,我的眼睛映着门外的苍苍月白色,身后的柴房却是漆黑而寂寥的。
第二天他起来时,除了红肿的眼眶,一切如常。他在土包旁说了很久的话,只是日头浓烈时,他抱了许多木炭进了屋子,窗口都拿纸糊了住。
过了很久,我看见他的屋子里飘起青紫色的烟来,那是他烧炭时总会腾起的烟雾,味道很差,他不让我多闻。
后来我被一些村人带走了,我被关进牛舍的时候,外头窸窸窣窣的有人在说话。
“真是可怜呐!”
“可不是,家里老婆死了还不算,儿子也死了!”
“我听说他之前那车炭被官府抢了去。”
“这世道不就是这样”
…………
再出去时有人解开了我脖颈上的红绫,提在手里头比划着,我看着那抹雾般的红色在我眼前愈演愈烈,红得像血。